我在一个小镇上长大，上小学时出家门走上10分钟，就到了学校。那时，孩子们还都回家吃午饭。

　　回家吃午饭无疑是一种享受，不过我当时并没有这种感觉。在我看来，做妈妈的，就该做做三明治，监督孩子们做作业。母亲是个颇有抱负的人，而且很有才气，生我之前她有一份工作，但我从未怀疑，在我上小学的那些年，她情愿每天中午都陪我一个人吃饭。

　　我只知道，中午下课铃一响，我就飞奔着回家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母亲总会站在楼梯的最上一级，面带微笑看着我，脸上的神情仿佛说，她心中只有我才重要。对此，我终生感激不尽。

　　上3年级时，有一顿午餐我将永远铭记于心。我被选中在学校排练的话剧里演出公主，几星期以来，母亲都不厌其烦地陪我对台词。但不论在家时我背得多么熟练，可一上台，脑子里就一片空白，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。

　　最后，老师说她加了旁白的部分，叫我换角色。那天回家吃饭时，我没跟母亲说起这件事，但她感觉到我的不安，没有提议背台词，而是问我想不想到院子里走走。

　　那天春光明媚，棚架上的蔷薇蔓已经有了绿意。巨大的榆树下，一束束金黄的蒲公英从草丛中探出头来，那景色就仿佛画家用金色的画笔点染过。

　　我看着母亲不经意地在一簇蒲公英前停住，弯下腰。“我想把这些野草都拔掉，”她说着把一朵花连根拔起。“以后咱们的花园里只种玫瑰。”

　　“可我喜欢蒲公英啊，”我分辩着。“花都好看哦——蒲公英也一样。”

　　母亲看着我，神情凝重。“没错，每朵花都有它的动人之处，对吧？”她若有所思地问道。我点点头，很高兴能说服她。“其实人也一样，”她加上一句，“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公主的，当不上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。

　　见她已猜到了我的伤心事，我松了口气，开始哭着讲述事情的原委。她倾听着，温和地笑着。

　　“但你会是个漂亮的解说员。”她说。她还告诉我，我以前很爱给她高声朗读故事。“解说员的角色丝毫不亚于公主的角色。”随后的几个星期，她不停鼓励我，我开始喜欢上我的新角色了。 以后吃午餐时，我们就一起背台词，还讨论到时我该穿什么衣服。

　　表演当晚，我站在后台，有些怯场。开演前几分钟，老师朝我走过来。“你妈妈让我把这个给你，”她说着，递给我一朵蒲公英。花瓣边缘已经有点卷了，梗也没精打采地耷拉着。但看到这朵花，知道母亲就在外面，想起午餐时的谈话，我霎时感到无比自豪。

　　表演结束后，我把蒲公英带回家，母亲用两张纸巾包住，一边笑着，把花夹到字典里。这野花其貌不扬，除了我们大概谁也不会保存吧。

　　我常常回顾我和妈妈共进午餐的那些时光，体味着沐浴在午间温和阳光中的幸福时刻。几个月前，母亲来看望我，她现在已退休。我休了一天假，请她吃午餐。

　　“妈，我小的时候，你一天到晚在家待着，肯定闷死了。”我说。

　　“闷？做家务是很闷，带你才不闷呢！ ”

　　我不信，就追问：“带孩子肯定不如干事业那么带劲儿。”

　　“干事业是很带劲儿，”她说，“我很高兴我有过自己的事业，但事业就像是没有扎口的气球，你只有不停地往里充气，它才会一直鼓着。孩子是种子，你给它浇水，尽心尽力地照顾它，它就会自己长大，绽放出美丽的花朵。”

　　那一刻，我看着她，仿佛又看到我们坐在厨房的餐桌前。那朵残旧干枯的蒲公英，夹在家里的那本旧字典里，包在两张皱巴巴的纸巾中，我清楚我为何一直保存着它。